黄昏日暮,正是瑞德宠物医院生意最好的时段。

忙碌的上班族们结束一天的工作,纷纷带着宠物前来光顾,有的是看病问诊,有的是常规体检,有的是保健护理。

虽说患者是动物,但宠物医院和普通医院一样,也会根据诊疗内容划分科室,三层大楼被塞得满满当当,其中最热闹的当属外科诊室,远远地就能听见乔冰珊大夫训斥客户的声音。

“你怎么能随便给猫狗喂人药,一片阿司匹林的剂量就超标了十几倍,你这样喂下去,很容易引起肠胃疾病,现在的腹泻就是直接后果。”

猫主人是个上班族青年,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额头上已沁出汗珠:“对不起,我以为效果差不多,就直接喂了……”

乔冰珊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可能,宠物发烧疼痛有专门的药物,添加了很多辅助成分,方便猫狗脆弱的肠胃适应,你这样贪图省事,到头来还是坑了自己。”

对方打了个寒战,腾地站起身:“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

宠物医院也是服务业,可乔冰珊训斥客户的样子,分明像是老师训斥不听话的学生。

王护士和李护士路过诊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王护士经过昨晚一番洗礼,看到乔冰珊就发怵,压低声音问道:“她这么凶,就不会被投诉么?”

李护士说:“她虽然凶,但确实有两把刷子,不信你看。”

两人透过玻璃窥探诊室里的情形,只见那只倒霉的猫咪因为腹泻的缘故闹起了脾气,根本不让人碰,就连主人靠近都要伸爪示威,旁边的助理一脸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但乔冰珊伸出手,掌心搭在猫脖颈后方,手指顺着头顶用力一按,张牙舞爪的猫咪竟然服服帖帖地趴了下来。

乔冰珊拿出听诊器,贴近猫腹部左右移动,闭眼听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说:“还好没出大问题,去一楼缴费开药吧。”

“好的,好的。”猫主人长舒一口气,又是鞠躬,又是低头,别提有多卑微

上班族刚抱着猫离开诊室,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小伙便跌跌撞撞闯进门:“乔医生,救命啊。”

乔冰珊挑起眉毛:“小赵?怎么了?”

小赵是狗保健科的实习医生,慌慌张张地开口:“我们那边来了只泼狗,实在是闹不住,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乔冰珊起身,跟随小赵穿过走廊,远远便听到狗吠声。原来是一只准备注射疫苗的金毛犬,因为不愿佩戴防护颈圈,拼命挣扎撕咬,两个护士都镇不住。

面对半人高的大型犬,乔冰珊毫不胆怯,走过去弯下腰,一面拎起后腿,一面压住脖子,使出一记擒拿术,趁着金毛没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颈圈套上了脖子。

一群护士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不愧是冰山医生,好身手。

乔冰珊制伏泼狗,回头问道:“针筒呢?”

护士急忙拿来注射器,塞到她掌心,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抬起针尖,顺着金毛犬的脊梁扎了进去。

狗主人在一旁砸吧嘴:“哎呦我的老天爷,看着都疼。”

乔冰珊推完一管**,将针筒拔出,转头解释道:“你多虑了,针头很小,不会有明显痛感,倒是你平时对它太娇惯,不然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

话音刚落,那金毛犬便从诊台上跳了下来,呲牙咧嘴,胡乱摇晃脖子,还好有颈圈保护,才使它不至于舔到伤口,但它的态度更加暴躁,在诊室里飞快绕圈,钻进桌底,一脚踢翻了垃圾桶。

狗主人是位中年主妇,头发已初露斑白,精神倒是不错:“嗨呀,这不是儿女都离家住校了,家里就剩它一个小的,能不对它好点么。”

乔冰珊严肃道:“狗的智商很高,和幼童的水平接近,需要进行教育和引导,而不是一味的纵容。”

“可……要怎么教育嘛。”

“先从出门栓绳开始训练,楼下的宠物用品店就有,你去买一条带走,选最柔软的型号。”

“可它不喜欢戴绳怎么办。”

“那也要戴!如果一开始就喜欢,还要训练做什么。”

“……晓得喽。”

乔冰珊等到对方答复,才终于点过头,起身离开。小赵目送她的背影穿过走廊,才转身对客人说:“乔医生就是这脾气,您别生气啊。”

谁知妇人摆了摆手:“我不生气,为了给这小祖宗打针,我已经跑了三四家医院,就只有乔医生有这本事,我服气。嗨,谁让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呢。”

小赵低声说:“倒也未必,您是来得不巧,没遇上周医生。”

“周医生?”

“他今天值夜班,估计很快就来交班了。喏,这不就来了么。”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人影从扶梯处展露头脚,正是周士卿医生。

周士卿年过四旬,是瑞德医院的资深外科医师,虽然没有乔冰珊那般天赋出众,但从业多年,经验丰富,光荣事迹无数,两人的医术是全院最好的,深得张院长信赖。

不过周士卿的性格和乔冰珊大相径庭,他总是挂着笑容,待人和煦,与刚入职的王护士擦肩而过时,也特意停下脚步,亲切打招呼:“小王,辛苦了。”

他的容貌英朗,尽管上了年纪,但笑起来却魅力不减,王护士与他四目相对,竟然涨红了脸,慌忙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李护士在一边说风凉话:“喂,你可别打歪主意啊,周医生的儿子都上高中了。”

“我哪有!你别乱说!”王护士慌忙去捂同伴的嘴。

周士卿没听到两人的话,他已经来到诊室门外,边推门边说:“小乔,我来换班了。”

“好。”乔冰珊起身收拾东西。

两人一个煦如春风,一个面若冰霜,仿佛两个不同的季节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

周士卿像是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态度,面色平淡如常,一边披白大褂一边搭话:“张院长邀请你去参加晚宴,你不考虑?”

乔冰珊答道:“我家里有事。”

周士卿叹了口气:“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院长还让我劝你,我跟他说,我哪里劝得动。小乔,你年轻有为,工作认真,他很欣慰,不过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院长是真心为你好,你总是推脱,恐怕要惹他伤心了。”

乔冰珊:“可我家里真的有事。”

周士卿耸了耸肩膀,没有再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埋怨她不通事理。

若换作常人,难免要自辩一番,但乔冰珊见对方不再纠缠,背起挎包,转身就走。

她是个懒人,懒到甚至不愿意花费唇舌解开误会。她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随便旁人怎么议论,也别想撼动她的生活。

她走到一楼,听见门口传来一阵**,两个护士将一个年轻男人挡在门外:“先生,先生,看病请挂号!”

那人像是刚跑了一段路,喘着粗气,急吼吼地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人的。乔医生在哪儿,我要见乔医生。”

乔冰珊迎上前去,打量着不速之客:“我已经下班了,找我有事吗?”

不速之客笑逐颜开:“下班了正好,能请你吃个饭么?”

乔冰珊皱眉:“你是谁?”

“我叫于鸿运,你不记得了吗?我家猫在你们店里打的防疫针。”

“不好意思啊,不记得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眼看乔冰珊要走,于鸿运追着她的背影喊到:“我是乔春野的班主任!”

乔冰珊终于回过头。

于鸿运小跑着追到她面前:“我想跟你聊聊你侄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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