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婚姻生活
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  姐姐的目光透过窗户的玻璃落在了厂房的屋顶上。屋顶上有两只鸽子在游来游去。有时候它们停下来,一动也不动。从第一阵秋风吹过窗棂,到最后一只雁衔走最后一点秋意,几只鸽子如同姐姐的心情徘徊在凄风冷雨中。

它们为什么老停在那儿呢?有时候姐姐这样想。

姐姐不知道自己是厌倦了生活还是厌倦了自己。偶尔走到镜子前,发现惺忪的眼睛边的皱纹已若隐若现。她记得自己似乎是年轻过一阵子的,但那时候她不明白什么是年轻。

八十年代末的罗莆镇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十六岁的姐姐初中毕业未能升学,和街上的无业青年一起混了一年,十七岁的时候进了父亲当厂长的镇冶金化工厂当了一名配电工,十八岁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姐夫。姐夫是厂里的产品推销员,大家都说他人长得潇洒,而且很有本事。他在我记忆里的印象如今已如恍惚的梦境,模糊一片。唯一记得清晰的是他嘴角边的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上面长着一撮黄色的胡须。我讨厌那种胡须,我以为恰恰是那撮胡须影响了他脸上的风景。而姐姐的审美观点不同,她说那正是成熟男人的一种标志。

是个福像。母亲这样对姐姐说。

那年春天十八岁的姐姐嫁给了姐夫。婚事办得很简单,没有请客。父亲是一个很古板的人,虽然当领导,可是并没有太多的积蓄,致使姐姐的嫁妆显得空洞而苍白。

姐姐和姐夫在厂里一间两居室的房间里开始了他们的新婚生活。姐姐后来对我说,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了。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结婚的含义,她把它解释成是因为青春的冲动。

姐姐婚后的第二个月,父亲就从厂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在那个到处都是改革家的年代,大街小巷呼喊着厂子要改革的声音几乎震破了父亲的耳膜。他说厂里那几个叫声最高的所谓的改革者其实是瞅准了厂长这个位子。而他们的图谋不轨却被镇领导所看中。这个冶金化工厂属于乡镇企业,厂长的任用由镇领导决定。在众多人士的虎视眈眈之下,因循守旧的父亲知道自己再没能力力挽狂澜,只得尴尬地退居二线。

那个时候父亲曾为姐姐的工作担忧过。我看见父亲忧郁地对姐姐说,你要好自为之啊。然后他蹒跚地走出姐姐的屋子,像一颗黯淡的星星消失在昏黑的天幕中。最终提心吊胆的姐姐还是无可奈何地从相对安逸的配电室走上了炽热的炉台,没经风雨的天空开始有了阴影。她把这看成是人生厄运的先兆。

姐姐婚后的第三个月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变化。那时候她并没有因就要当母亲而感觉到高兴抑或恐惧。她对我说,她只感到迷惘。

我什么都没有想。姐姐对我说。

怀孕四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她没有班,就坐在宿舍门口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织毛衣。

女人总喜欢给自己的男人织各式各样的毛衣。姐姐后来对我说。她一边织一边看着天空静止不动的白云,看着被阳光晒得无精打采的葡萄枝低垂着头,看着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一颗尚未成熟的葡萄上。前面不远处的自来水笼头失控,无休止的流水声使她感到空旷而沉寂。姐姐的睡意便来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逝去的奶奶。奶奶只要白天一打瞌睡,就会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哪儿又要死人了。这时候姐姐也想,不知道哪儿又要死人了。

后来她对我说,那句话真的应验了,只没想到死的竟是姐夫。

姐姐织毛衣的手停了下来,头靠在藤椅上水着了。多电工杰匆匆跑来把她推醒并告诉她姐夫出事了的时候,她依旧感到睡意朦胧。

他会出什么事?姐姐说。

她跟着杰走过高低不平的石子路的时候,还感到太阳慵懒的眼在窥视着她。

这该死的阳光。姐姐咒骂着。

于是她看见姐夫的尸体躺在木板上,脸上血肉模糊已难辨认,只有嘴角黑痣上的那撮黄色的胡须依旧坚强地挺立着。

姐夫死于一起常见的车祸。他骑着厂里的摩托车洋洋得意地在马路上飞驰的时候,在毫无防备之下撞上了一辆同样在飞驰的大卡车。看到姐夫的惨状,旁边很多人都忍不住流下伤心之泪。哭得最凶的是母亲。而姐姐没有哭,她面对姐夫的尸体神情恍惚无动于衷,似乎还睡在梦里。事后有人说,对于姐夫的死,姐姐自始自终没有掉过一滴泪。

一滴也没有掉过!那些人狠狠地说,也表现出对姐姐的不齿。

关于姐姐是铁石心肠或蛇蝎女人的说法是过于片面的。她看着姐夫的尸体躺在木板上,恍若梦中。后来她哭了,在心里,没有人看见。

我的命为什么会这样?姐姐想。后来她对我说,女人在哭死去的丈夫的时候其实是在哭自己。

姐夫的尸体被送回乡下。在鞭炮与唢呐声中,他最后完成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把姐姐一个人留在了人世间。未满十九岁的姐姐成了罗莆镇上最年轻的寡妇。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就做了寡妇。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寡妇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我还小,不能明白姐姐。关于我的那时候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

姐姐对突如其来的家庭惨变依旧恍若梦中。最初几天她把自己躲在小屋的被窝里呆若木鸡,任母亲把门擂得山响。

在接受事实之后姐姐考虑的就是一件大事情:今后的日子怎么打发。姐姐对未来没有打算没有打算没有主张。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之旅将漂向何方,生命之舟将停泊在一个什么样的海港。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现在却是不敢想。现在姐姐似乎脑子里满是莫名的问号,试着清理一下思路,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后来当母亲问她“你肚子里这个孽种要怎么处理”时,她感到头痛欲裂。

不知道!姐姐用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地绝望地吼叫: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姐姐最终跟着母亲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她坐在妇产科的长椅子上,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地穿梭,仿佛感到死亡已一步步迫近。接着手术室传来了刺耳的刀剪碰撞之声。她的心肌在一点点收缩,似乎就要窒息。

姐姐颤抖地说,我怕。

怕什么?再疼会有生孩子疼吗?母亲说。

接下来的几天是姐姐作为女人所经历过的最为惨淡的日子,她在剧烈的痛楚中几次昏迷,最后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产下了差点做了她儿子的胎儿。那段时间,由于疼痛,她内心萌生了一种作为女人的恐惧,这种恐惧感超过了以往的任何痛楚。当姐姐向我叙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眼中依旧充满恐惧。我知道她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姐姐小产后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家了,依旧住在她一个人的屋子里。那时候我看见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我问母亲姐姐怎么了,母亲说病了,我趴在姐姐的床边就哭了。我想姐姐的命好苦,姐夫死了,她又病得这样重。姐姐伸出无力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妹妹你别哭,你看姐姐都不哭。但我还是哭。

我很小的时候就爱哭,这点和姐姐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那时候大哥去了远方工作,家里只有父母和我。我们都叫姐姐回来住,但她不。她宁愿蜗居在自己孤独的房间里。姐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尔后姐姐开始了正常的生活:上班和下班。她每天做着单调而累人的工作,用手推车把煤运上炉台。下午回家,随便做点什么吃了就睡。周而复始。

姐姐偶尔回忆起那场短暂而莫名其妙的婚姻时常常黯然神伤。她扎了一个花圈放在自己的心灵深处,以祭奠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那场夭折的青春。

有几次母亲和几位好心的婶子问姐姐:是不是该找个男人了?

姐姐说不。姐姐还不想结婚,她想就这样过下去。

寡妇门前是非多啊。后来母亲对她说。

姐姐的神情立即黯淡下来。很多天来她一直在回避一个词:寡妇。但是她知道现在是不能回避了。是的,我是寡妇。姐姐悲哀地想,虽然我才十九岁,但是我已经成了寡妇。

很成一段时间,姐姐都显得萎靡不振。

那时候我曾经问过自己,姐姐对我说,我怎么突然间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又突然间沦为寡妇?是我自己造成的,还是上天捉弄我?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依旧充满迷茫。

姐姐下班的时候常常倚着栏杆,看那些赤裸着上身的工人们在炉台上工作的情景。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冒着熊熊烈火的炽热,用铁铲把煤与矿的混合物倒进火炉,汗珠在他们的被或烤成古铜色的皮肤上闪闪发光。

那是她眼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那天晚上姐姐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初中毕业证,尘封的往事立即在她的脑中若隐若现。毕业证上的分数刚好跨过及格线或正在及格线上停留,说明了她从前不能升学的原因。而上面那张标准照片却让她回想起自己绚丽多彩的学生时代。那是一个无忧无虑满脑子幻想却只注重今天的时代,粉红色的衬衣清新的校园歌曲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尽情地飞舞。姐姐看见一只蜻蜓飞进教室,在同学们的尖叫声中它惊慌失措地撞在了数学老师的眼镜上。

姐姐的目光正在毕业证上留连往返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她还没有抬起头,人已经进来了。

呃,是厂长。姐姐感到有些意外。父亲的下台和自己失去清闲的工作,都和这个可恶的肥胖厂长有关。姐姐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来干什么,这可是他第一次光临姐姐的宿舍。

厂长很随便地坐在了沙发上,说,一个人在屋里啊,咋不出去和大伙儿玩?

懒得出去。姐姐说,依旧蹲在地上在收东西。

呃,我今晚是来告诉你,由于我刚接手厂里的工作,有些情况不太熟悉。刚才听别人说,你从前在配电室干得不错呢。从明天起,你还是回配电室干吧,一来你业务熟,二来嘛——厂长很关心地说,你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干重活实在有点委屈你了。唉,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

厂长怎么安排咱就怎么做。姐姐说。她没仔细去揣摩厂长的心思,她是一个懒得想事情的人。从配电室出来到炉台做事,她感到很正常,因为父亲不再是厂长。现在新厂长又把她从炉台上退回配电室,她也觉得正常。因为现在的配电工技术差劲得很,常常因为做得不好而影响了正常的生产。

姐姐给厂长倒了一杯茶,他们闲嗑起来。

我不知道那个色狼狼的险恶用心。姐姐后来对我说。

厂长和姐姐的闲谈一直持续到夜晚十一点。姐姐偶尔抬头,看见四十多岁的厂长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她把头转向一边。后来姐姐深深地打了一个呵欠,发现厂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时候十九岁的姐姐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纠结着姐姐的心。

而后姐姐看见一双胖手伸了过来。她挣不脱那双手。

电灯熄灭的时候,她看见了厂长眼里发出的绿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在闪亮。姐姐永远忘不了他离开时  说的那句话:

你以为你是黄花闺女?你是个寡妇。

姐姐的泪水淅淅沥沥,润湿了清晨的石子路。

这是她寡妇生活中一段很重要的内容,她因此而明白了寡妇含义的一部分。

姐姐在逃避厂长的夜晚的追捕中不得不搬回我们家,在姨妈的撮合下,会计旋成了姐姐生命中的又一个男人。一个过客。

那时候的旋是一个已过三十而未能立业的男人。他留给人的印象是满身肌肉,但细心的人能同时发现他身上长的其实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懒肉。关于旋三十未取的原因探究有二。其一:相貌平平而眼光颇高。旋声称跟他相好的必须是之前从未恋爱过的处女。这一声明让许多有意嫁给他的姑娘高山仰止。其二是赌。旋是罗莆出名的赌徒。

作为旋百般挑剔别人的年代一去不返,迎来的是一个别人挑选他的年代。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无奈中旋进入了姐姐的的生活。

自从旋进入了姐姐的生活,姐姐的幽居开始有了生气。后来电灯彻夜不灭的夜晚也多了起来,但大家都知道不是姐姐而是旋的原因。旋有很多哥们,其中大部分是赌友。

旋看上去豁达的性格决定了他会有一群哥们。这群单身的青年,在下班后难耐寂寞,赌博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游戏。

姐姐讨厌赌。她最受不了的是屋子里那些四处弥漫的香烟烟雾。当旋与一伙人坐在了麻将桌旁,姐姐就如同坠入雾中。但时间一成,她就适应了那种气氛。她常常一边织毛衣,一边看他们打牌。没有人指点,她就会了。后来有一次她很自然地坐上了桌。

姐姐打牌纯粹是因为无聊,而旋却不一样,他嗜赌如命。自与姐姐结合后,由于生活有人照顾,他的赌瘾就更胜从前。有时姐姐也叫他别赌了,他却振振有辞地说:从前我赌是为了消磨时光,现在赌是为了赢钱。我旋一生贫穷,要发就只有在“赌”字上下功夫了。

旋属于那种生活在梦想与现实之间的男人。他幻想自己腰缠万贯,拥有天下最美丽的爱情。然而过多的钱对他来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说只是镜中之月,美丽的爱情也只能躲在内心深处叹息。他知道和姐姐的结合只是一种需要,一种生理抑或别的需要。

在临睡前的游戏中姐姐常常对旋的一些古怪的表情和动作茫然不解。她发现旋在某一兴奋的时刻突然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眼神看着她。旋的双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的时候,常常又会像触电似的猛抽回来。有时候他甚至会对她施以暴力,这使姐姐痛苦不堪。

之后的一年,由于产品滞销,化工厂的生意不景气,致使姐姐与旋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父亲之后的厂长并没有使厂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最终因资金缺乏而使烟囱上空停止了袅袅之状。烟囱在不久之后又冒出了浓烟,但是两个月后又停了下来,如同时隐时现的冬日的太阳,最终隐没在云层深处。厂里发不起工资,愿走的都走了,不愿走的也逼迫出去自谋生路,剩下十来个看管厂房和机器,每个月领取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姐姐因为缺少特长而只得留下来看厂;而旋进了一个理发培训班学习一个月之后,在离罗莆八十公里的市里开了一个理发店。

旋从此再没回过姐姐的小屋,甚至没和姐姐见过面,而他留给姐姐的印象也逐渐模糊。姐姐依旧在化工厂过着她的寡妇生活。厂里不上班,一天的日子不容易打发,她有时就到镇上走走,或者打打牌。她无聊地打发着日子,无忧无虑又心事重重地过着单调的生活。姐姐的朋友很多,大多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喝酒、打群架,甚至耍流氓。但是他们一到姐姐那里就变得老实起来,连姐姐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有一天有人对姐姐说,旋早没开理发店啦,他当了布匹店的老板了啦,他居然当了布匹店的老板啦。

姐姐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凭他那熊样也能当老板?骗孩子去!

那人说真的没骗你,是旋亲自告诉我的。他理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二十多岁,人长得漂亮,就是脖子有点儿歪。她爹没有儿子,就这样一个女儿,没舍得嫁出去。她家在城里开了开了间布匹店,说是一年要赚十几万!旋就和那姑娘好上了。现在旋已经坐在布匹店当老板啦。他抽的烟清一色是红塔山呢,他一直都抽红塔山啦。

姐姐冷笑说,她娶他的歪脖子去,关我屁事?

其实姐姐心里怅然若失。她想,我现在还比不上一个歪脖子的姑娘了,人家是黄花闺女,而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穷寡妇。姐姐试图回忆往事种种,但是脑子里一片混乱。几张男人的脸交替浮现在眼前,构成了她人生的一幅惨淡的画面。

姐姐走过超家的杂货铺门口,看见二十岁的超赤裸着上身戴着拳击手套正对着一只沙包进行猛烈的攻击。超看见姐姐马上停下来,穿上衣服,脸上红红的。超很不自然地叫了声姐姐。姐姐看着超,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超说姐姐你知道旋干什么了吗?姐姐没有说话,她不想谈论有关旋的问题。超在姐姐离开的时候狠狠地说,旋这杂种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驹站在姐姐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喝酒的时候姐姐还在睡午觉。已是黄昏,夕阳如血般照在姐姐板栗色的门上,又反射回来,把驹红黑相间的脸映成了猪肝色。姐姐打开门还觉得昏昏沉沉的。当她看到驹手里的酒瓶,马上清醒了。她知道驹酗酒,但从不这样喝。

你怎么啦?姐姐把驹让进屋里。

明天我就要去自某生路了。驹说,海那杂种在省城发了——从包工头变成了搞建筑的老板!今天我收到他给我的电报,叫我去他那里干,好歹混口饭吃。今天我请大家在姐姐这里聚一聚,也不枉大家朋友一场。

真要走?姐姐说。

咱一个二十五、六的大男人,呆在这里干什么?驹说,神色黯然。

不一会儿,超、杰、根等五六个人提着在饭馆里买的各种菜来了。然后超又回到家里的杂货店,提了几瓶酒。

驹站起来举起碗:今天我们不打牌,只喝酒,喝个痛快!

碗与碗的碰撞之声响了起来。受这种气氛的感染,姐姐也喝了一点。

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些人都很好。他们都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他们心血来潮的时候风风火火,有着极大的热情,只是有时候容易放纵自己。他们对姐姐很好,虽然他们当中也有年龄比她大的,但是他们都叫她“姐姐”

那晚所有的男人都喝得大醉,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姐姐也感到头重脚轻。划拳的声音消失之后,她开始起来收拾桌子。这时候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起半碗酒,两眼直直地看着姐姐。驹的声音颤颤的:

姐姐,我最后敬敬你一杯,明天明天我就要走了

驹的眼睛湿漉漉的,姐姐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叫失落抑或留恋的东西。心里一阵酸楚。驹一口喝了那碗酒。驹看着姐姐的脸,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了。什么东西在敲击着驹的心。驹说,姐姐,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拥住姐姐。而后姐姐就听见了酒瓶砸在驹头上的声音。驹的手松开了。姐姐看见了血。

杂种,你敢!姐姐看见超涨红的脸在急剧地抽搐着。

姐姐和罗莆镇上二十岁的无业青年超的同居由秘密转为公开,这在小镇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那时候人们对姐姐的评价充满了贬义。提到姐姐名字的很多女人都狠地说:那个骚货。姐姐显得异常平静,后来姐姐对我说:

超说他要娶我。但是他不敢娶我。他整天蜷在我的床上躲他爸爸躲避所有认识的人。

我说姐姐你爱她吗?姐姐说,超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弟弟。他终于离开了我。他到现在还躲着我。

超的家就在罗莆镇的东头。他常常出去打工又常常回来。超瘦瘦的高高的个子,我曾经看见他同别的年轻人一样叼着香烟在街上逛来逛去,有时候还牵着一只平常不过的小土狗。超还没有结婚,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等姐姐。

在平淡而又漫长的孤独中,姐姐对那种生活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她似乎越活越年轻。人们习惯了年过三十的姐姐穿着成裙穿着高跟鞋很有节奏地走过这个小镇的街面。在小镇上曾经风传着姐姐不检点的个人生活。有好事者统计了说是据不完全统计的数字:十六个。姐姐和十六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这种事情我当然不好问姐姐,但是我听姐姐说,当她从小镇上走过,许多未婚和已婚的不同年龄层次的男人的目光都会在窥视着她的身体,想要剥开她的衣服。姐姐说这时候她就充分感受到了男人的可耻。母亲不只一次地对她说,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找个男人嫁了吧,你还在等什么。但她不置可否。我也问过她,她说:结婚有什么意思呢?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那时候我也在想:结婚有什么意思呢?

我恋爱了,而且要结婚了。读大学的时候那个男孩就让我莫名其妙地魂牵梦萦朝思暮想。度日如年地还没等到毕业,我就把自己最珍贵的给了他了。一毕业,我就跟他到了千里之外。为了这个男人,我要用上自己的一生。离开家的时候我去看过姐姐。我拥着她泪水夺眶而出。我说姐姐姐姐我都要结婚了,你也结婚吧,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姐姐也拥这我哭。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离开家一年了,家里的事情知道得很少,我其实是怕知道姐姐的消息,想起她我就心疼。前几它母亲来电话,说现在姐姐和烟叶站一个姓马的小伙子在一起了,说是姓马的小伙子已经铁了心,跟定了姐姐。不知道能不能长久。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编者按 姐姐的婚姻,姐姐的生活,折射着生活的无奈与凄凉。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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