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理跪在章书珍的棺椁前面，将用于祭奠的雪松燃香，插在了香炉里。

然后，他对着棺椁扣了三个响头。

仆人们纷纷对锦理投去好奇的眼神。

只有章家族人，才会对章书珍的遗体，行叩拜之礼。

这些仆人在章家也算干了挺久的，不管是章家的核心成员，还是外围族人，他们都见过。

可他们却不曾见过这个人。

锦理缓缓站起身，对他们轻声说道：“这个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你想，你们应该对他有所尊重，如果没有她的牺牲，恐怕你们现在早就回归故里了。”

这句话，让仆人们想起来章书珍的英雄事迹，于是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丁点儿的懊悔。

锦理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不指望你们会真心实意地悔改，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做出，像刚才那样的事情了。”

“毕竟……”

“她是我的姥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收起了脸上的好奇。

恐惧从心底腾升而起，从而蔓延全身。

各处的肌肉，因此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只有在传闻当中，才听说过的人。

锦理！

以孤儿的身份回归央墟，不到三年，便奇迹般地打败了身为皇族的天氏，并且完成了天氏亘古未尽的事业——翻越鸿钧。

从而打通了冬音和秋瑟的陆地通道。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些事情，说是神话都不为过。

这个名叫锦理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体内，应该是蕴藏着，比上天还要浑厚的力量吧。

在仆人的心里，锦理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整个天氏族人都被他屠杀殆尽，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仆人。

想到这，众人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他们的身体，纷纷跪倒在地上。

这样的场面，和当年海泽仁在上卿谷，吓退执法局时的场景，如出一辙。

此时，锦理感受着众人的跪拜，也想起了那日的场景。

岁月荏苒啊。

年少不知诗中意，再读已是诗中人。

这样的事情值得羡慕么？

锦理在心中无奈地叹息。

如果可以将那些死去的人复活，他宁愿自己永远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在青藤争霸结束之后，去找扶龙。

他会毅然决然地变卖家产，告别任东，然后带着景向归隐田园，一辈子逍遥自在。

如果任东愿意跟着，那就带那个老头一起，不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儿么。

只可惜啊……

人生没有回头路，选择了就要继续走下去，直到撞得头破血流。

“姥姥……”

锦理面对棺椁，轻声说道：“我去替您，守护章家，就像您当时，守护我一样。”

……

【悬名谷前线】

战火已经点燃！

烛龙老人的狂风向刀子一样，切割着众人的肌肤。

他们趴在高耸的城墙里，浑然不知，敌军已经架好了云梯。

狂风似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在福咒师的辅助下，他们飞快地登上的城墙。

结果显而易见，悬名谷顷刻之间，便成为了清氏军队的屠宰场。

清霜弯弓搭箭，精准地射杀了负责守关的将领。

片刻，狂风停歇。

城墙上堆满了尸体。

双方的阵亡比例高达一比三，按照这样的攻杀速度，几个小时之后，春华域的士兵将会被全部歼灭。

章震和所有士兵一样，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有一些伤兵还躺在城墙之上，等待着救援。

可是，他们等来的，只有阵阵哀嚎，和空气当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味。

因为负责后勤保障的赋家，已经偷偷地撤离了。

悬名谷正式成为了一颗弃子。

就算是心海方面的援军赶到，他们也会选择在下一个关口组织镇守，这样可以以逸待劳。

不然大军经过了急行，没有休整就匆忙投入战斗，这是兵家大忌。

那些人可不傻。

章震知道这样的道理，他也清楚，悬名谷不会有援军到来。

可是他必须要坚守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多守一天，身后的军队就能多准备一天。

自己多守一个小时，就能多消耗敌军一个小时。

自己多守一分钟，就能多杀几个敌人。

这样一来，死后再见到母亲的时候，就不会挨骂了。

此时，他看着远方的敌军正在休息，便扭头对身后的弟弟妹妹说道：“章萱，章霄，你们俩回去帮我把家里——”

章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你当我俩是三岁小孩儿呢？”

章震眉头紧锁，无奈地说道：“你还有两个孩子呢，而且章霄跟着你回去，在未来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家族的事情。”

“这算是临终遗言？”

章震听到这句话，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恩，算是吧。”

一旁的章霄直接说道：“你这话去跟老天爷说吧，我和姐还要守城，没空听你墨迹。”

“可章家，总要有个继承族长之位的人吧……”

章萱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叹息着说道：“哥，你看看如今的形势，一旦悬名谷失守，观湖行省便会被快速占领，这意味着，章家……”

说到这儿，章萱却停了下来。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章震却知道她的意思。

“我明白，”章震点头说道：“这是现实。”

章萱继续说道：“哥啊，章家虽然断送在了咱们的手中，但我想，这样的结局，对我们章家来说，正合适！”

“好吧，好吧，”章震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然后便向着会议室走去。

虽然败局已定，但他还是要认真对待战争。

既然已经决定要慷慨赴死，那么就要多杀敌人，这样才不亏。

他沉默地站在沙盘前方，目光专注地，在敌我双方的模拟块上面不停地交换。

他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又一个防守假想，甚至还预测了自己的死亡。

估计是一不小心，被清霜一箭射死的。

他这样沉迷于战争推演当中，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年轻人。

因为护卫都已经去支援守城了，所以锦理的到来，根本就没人通报。

他的声音，在章震的身后响起。

“这仗还有啥可看的，干就完了！”

章震由于太过投入，还没有反应过来，跟着接话道：“是啊，干就——”

他突然转过身，然后快速地退后一步，与锦理拉开距离。

战死沙场可以，被偷袭暗杀这样窝囊的死法，他可不干。

章震刚要动手，便发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外甥。

“大舅……”锦理双手插兜，一脸轻松地笑着说道：“上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沧桑。”